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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章 授箓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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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章 授箓(2)

因為張宣昰的緣故,元提差點都忘了,從開山祖師開始,天師道的傳承其實一直都是父子相傳,只有在上一代張天師沒有子孫的情況下,才會在兄弟或叔侄輩裏選出有才能者繼任。

張遙行當年便是從他的父親手中接過了張天師的位置,不出意外的話,將來也會傳給他的兒子。這與子孫的才能道行無關,只是秉承著“非我宗親不能傳”的原則選擇與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。

而這不以實力論高下的做法,顯然也導致了一些弊端。

就好比眼前這位。

“我此次前來本是想與先……前輩商議一下族中事務。不過沒想到鬼市這地方如此熱鬧繁盛,真是讓人忍不住一探究竟啊。”張遙行一面說著話,一面不住地瞄著外面的風景,明明是在與游光說話,目光卻控制不住地落在那些鋪子上面。

直到旁邊的張和邑悄悄拿胳膊捅了他一下,“小師兄……”

他才有些恍然地扭過頭,繼續說道,“我要說的事,前輩應該心知肚明,但此事不能急於一時,我會在鬼市住上幾日,咱們慢慢商議。”

這話聽著沒什麽錯處,可是很難讓人不懷疑他在鬼市住下的真正目的。

說話的時候幾人都坐在長生櫃坊二樓用來招待客人的房間,張遙行帶著他師弟張和邑還有徒弟趙景一起來到鬼市,便沒有打算避著這兩個少年人。但無論身份如何,他們好歹都是天師道的人,元提自認是個外人,並沒有打算參與其中,剛剛一行人上樓時她便站住腳步沒動,不過游光卻沒打算把她排除在外,轉身便扯住她一起上了樓,甚至都懶於對那幾個後輩解釋一下她的身份。

好在張遙行只是饒有興致地瞥了他們一眼,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,竟也未出言阻攔。反倒是那張和邑對此頗為驚奇,他和他小師兄一樣都清楚游光的身份,小時候甚至是聽著張宣昰這個名字長大的,如今有機會見到張宣昰本人,見到對方和傳聞一致的地方會驚詫,見到不一致的地方更會驚詫。

談話間,除了阻攔自己師兄說一些不該說的話,張和邑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這位大前輩,不僅自己打量,還要偷偷拽著趙景一起打量,可惜趙景不為所動,這姑娘從來到鬼市開始便對周圍的一切都無比警惕,哪怕是見到傳說中的張宣昰也沒有放下警覺,本就緊繃著的神情顯得越發焦慮。

可張遙行卻沒有讓這場意義非凡的“談判”維持多久,三言兩語說完之後,便說自己要帶孩子們一起尋個住的地方,而且還謝絕了游光留他在此的“好意”,回到櫃坊大堂之後,便大搖大擺地走到櫃臺之前用人間的金銀換了些鬼市的錢幣。

在來到鬼市之前,他似乎也打聽了此地的規矩,準備得相當妥當。

可這“周到”的做法卻換來張和邑長嘆的一口氣,他似乎對張遙行的為人行事相當了解,在對方換好了錢幣之後,便當機立斷地搶走了一大半,“這些放在我這裏,你少拿一些。”

而張遙行似乎對這樣的事已經習慣了,倒也沒有惱怒,不過是嘟囔一句“到底我是張天師還是你是”,便歡歡喜喜地拿著自己的那一份出了門,連聲正經的道別都未和游光說,不過是揮了揮手便走遠了。

還是張和邑帶著趙景過來對著游光行了一禮,說自己和師兄找到住處之後會告知前輩的。

他們一走,元提便將目光投向了游光。

“我能猜到他來這兒目的,但是猜不到他到底想怎麽做。”游光誠言道。

但元提卻搖搖頭,表示自己不急著知道這事,她現在更好奇的是這個離經叛道的張天師到底是何來歷。

這讓游光的眉角又不自覺地抽動了一下,“我對他也不夠了解,只知道幾件……小事。”

坦白來說,他其實已經有許多年不再留意天師道的事,有關於現任張天師的事都是徐歸道從人間回來後告訴他們的。

“張遙行是在年少時便接任了張天師之位,由他父親傳位給他,那一年他才十三歲,無需去搶奪,也無人嫉恨,從成為張天師那日起直到今日,這一路走得一帆風順。”游光一面說著,一面又帶著她回了二樓那個視野極好的房間,從窗戶邊剛好能俯瞰整條長街的風景。

元提往下望了望,沒一會兒就在二十四客棧的門口發現了張遙行他們,三人似乎有了些爭執,讓本就畏懼著那身道袍的鬼市客人們紛紛從他們周圍逃離,但爭執過後終究是張遙行服了軟,無可奈何地跟著師弟進了二十四客棧的門。

而不到半刻的工夫,他便又出了門,這一次脫下了身上那身道袍,換了身簡單的青衫,像個尋常的世家公子一樣在這長街上閑逛起來。

“他的道行如何?”元提忍不住發問。

“沒辦法一眼看出高低。”游光搖搖頭,眉頭又蹙了起來,“也沒有什麽人盡皆知的功績,他在天師道最出名的事就是……被隨時隨地找上門的女人扇巴掌。”

張遙行十五歲便有了繼承人倒也不是為了後繼有人刻意為之,相反,那真的是個不算意外的意外。此人在整個天師道都算是個異類,行事作風與其說是離經叛道,不如說是驚世駭俗,雖說天師道並沒有那些清規戒律,可也從未有人像他這般風流成性,不僅從少年起就與各種各樣的女人廝混在一起,還因此有了一個兒子。而孩子的母親在生下孩子之後便厭棄了他這個性子,將孩子留在天師道之後就遠走他鄉,從始至終都未與他成婚。可張遙行非但沒有以此為戒,此後多年更是不改分毫,以至於他始終沒有娶妻。

聽聞此言,元提終於明白了游光提及此人時露出的神情為何那般無奈。哪怕他已經離開天師道多年,性情也與從前不同,可還是會不受控制地關心著與天師道有關的事情。明明嘴上說著他早已做不成張宣昰,也不希望眾人將他當做張宣昰,但在張遙行等人叫他前輩的時候卻也沒有阻攔否認……

無論做了屍神還是妖魔,他也終究還是人啊,怎能輕易拋棄曾給予他責任與信任的地方?

就連元提都能明白他此刻的心境,忍不住出言安慰道,“他或許與傳聞中並不相似呢……”

這話的話音還未落,她便又在長街上看到了張遙行的身影,只不過這一次對方的身邊不再是張和邑與趙景,反倒變成了一個身姿婀娜的姑娘,她戴著面紗看不清面容,也不知是人是妖,但張遙行顯然並不在意,一路走一路與對方說笑,兩人之間眉來眼去的,就差直接上手了。

元提安慰的話語一下子噎住了。

不見不知道,哪怕天師道不用清規戒律約束弟子,可這也太快活了……

“沒人對他當張天師這事有異議嗎?”她怔怔問道。

“或許有。”

“或許?”

“因為無論有還是沒有,都不得而知。”游光的目光也落在長街上那個身影上,比起無奈,眼裏更多了幾分探究,“因為他未讓任何人知曉。”

至於張遙行到底是用了什麽手段讓異議聲消失的,誰也不知道,這也是徐歸道在與對方做交易時極為謹慎的原因,因為不知對方深淺。

“不過族中也有傳言中,天師道容忍他如此肆意行事,是因為他有個好兒子,長輩們看中他的兒子,只等著他適時的把位置傳下去,他兒子自然會統領好這個天師道。”游光說道。

這樣的事在人間屢見不鮮,元提也聽過類似的事情,但她不了解內情,此刻只能問他一句,“那你覺得呢?”

游光卻只搖了搖頭,不知是不知還是不認可。

元提也沒再追問,甚至暫時不急著知道張遙行來到鬼市的原因,她能依稀猜出這事與鳳林的那個屍神脫不了幹系,可是其中來龍去脈,還要慢慢探究。

今日她不用做工,剛好趁著這個機會去了一趟二十四客棧,借著探望新桃的借口也去瞧瞧那幾個天師道的客人。

出門之前她還將自己的目的告訴了游光,對方並沒有阻攔,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,元提甚至覺得他的臉上隱隱閃過一絲期待。

她沒有深思,很快便跑到了二十四客棧門口,剛好新桃出門送酒,她便與店小二打了個招呼,站在櫃臺邊等著好友。

剛巧,被張遙行拋下的趙景與張和邑正在這店裏吃飯。趙景對這個地方始終抱著警惕,甚至都不打算碰一下這裏的飯菜。張和邑倒是比她輕松一些,還勸她多吃些,“我聽小師兄說了,這間客棧做的飯菜連神仙都叫好,難得來一次,咱們也嘗嘗。”

可趙景卻眉頭一皺,“我們真要在這裏久住?”

“是啊。”張和邑點點頭,“小師兄都說了要留下來,咱們吃完就去告訴前輩一聲。”

這句話似乎又勾起了趙景的愁緒,她正要張口說些什麽,一擡眼間卻已經用餘光瞥見了櫃臺邊的元提,登時便住了嘴。

張和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來,也發現了元提的存在,一時有些驚訝。

元提原本便沒想著鬼鬼祟祟的躲著,此刻倒也沒有被發現的窘迫,大大方方地沖著他們揮揮手,還送了他們一壺酒。

這讓張和邑的神情遲疑了起來,似乎猶豫著要不要主動與她說上幾句話,而未等他下定決心,客棧的門口已經傳來了一陣爭執聲。

眾人擡眼看去,只見那是客棧斜對面的鋪子,有一個衣不蔽體的姑娘正倒在地上啜泣著,而對她拳打腳踢的則是一個魁梧男子,邊打人,嘴上也不歇著,各種汙言穢語都脫口而出。

見此情景,元提心裏那股火“蹭”地一下就竄上來了,正要挽起袖子往外沖,眼前卻閃過了另一個身影。只見張和邑在眨眼間便來到了那那兩人之間,不過是輕輕一擡手已經鉗制住了那壯漢的胳膊,對方眼見著他還是個少年,不屑地想要揮拳,但張和邑不過是動了動肩膀,也不知用了哪裏的力氣,便將這身形比自己魁梧許多的男子狠狠摔在了地上。

那男人倒也識相,只這一下便知道自己不是張和邑的對手,但他也認出了這少年人是個道士,就算不還手,也要在嘴上諷刺對方幾句,“你這小道士,可知我與她之間的糾葛便來拉偏架?”

“無論你們之間有多少糾葛,仗著自己的身形當街打女人,這就叫公平了?”張和邑眼也未斜,只扶起了那倒在地上的姑娘,不過離得近了他便也察覺到了對方身上的氣息,再看這女子已經因為畏懼而露出了尾巴,任誰都瞧得出這是個道行不高的狐妖。

“怎麽,瞧出來了?”那漢子哼了一聲,言語間更是嘲諷,“她可是個狐貍精,你這個當道士的竟要幫著妖精打自己人……”

“沒人與你是自己人。”張和邑淡淡打斷道,說罷又擡眼看了看這鋪子的招牌,很顯然,這地方與人間的風月場極為相似,“若要我說,你既然已經來了這種地方享樂,那發生任何事都是你活該。”

這話著實是激怒了對方,可是眼看著人越聚越多,那個從人間來的漢子也怕引來這南市的掌管者,罵罵咧咧地推開人群離開了。

圍觀者散開,那被搭救了的狐妖既畏懼又感激地看了張和邑一眼,想要向他道謝,可張和邑只是看了她一眼,並沒有聽她說任何話便離開了。

這讓元提有些好奇,終於忍不住追上他,主動開了口,“你介意自己搭救的是一個妖怪嗎?”

張和邑倒也是個和善的性子,如實搖搖頭,“與她的身份無關,我只是不喜歡那個地方。”

話音未落,他也在這條街上瞧見了張遙行的身影,頗為無奈地嘆了聲氣,似是在回答她,但更像是自言自語,“怎麽喜歡得起來。”

身邊有張遙行這樣的師兄,張和邑受其影響不喜歡煙花之地,倒也不奇怪。

“小師兄。”他這樣喊了一聲。

張遙行也不知是真的沒聽見還是裝作聽不見,不僅沒回應,甚至還背過了身子。

無法,張和邑只能認命地走上前。

元提瞧著這大相徑庭的兩人,也頗為感慨地嘆了聲氣,心裏也忍不住浮出一個念頭——不知這張遙行的兒子又是怎樣一個人。

而這個問題剛浮上腦海,甚至還沒來得及細思時,她便看到張和邑扯過張遙行,頗為無奈地喊了聲,“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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